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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北齐之间的停战合约已经签订完成。消息一传到泰元殿中诚明帝的案头,临时增派到西北的东路军很快就接到了班师回朝的旨意。

    同时回京的,还有年初刚刚承袭安国公爵位的沈青蓦。再大铭和北齐正式停战之前,中路军直面北齐大将军拜耳旗加的猛烈攻击,沈青蓦多番出战,战果可喜,身上不说军功累累,却也绝对对得起自己身上这幼年承袭的爵位了。

    其实按照惯例来说,沈青蓦年纪尚幼,尚未大婚,从父辈承袭爵位时,该是要降为袭爵,先以“侯”位袭爵,待到大婚成年之后,再晋位到国公的头衔。

    说起来也是诚明帝爱重沈贤妃,且对刚刚痛失祖母,又怀有身孕四皇子妃也存了安抚的心思,体念她们二人不能没有牢固的母家做后盾会日子艰难,所以才破格让沈青蓦直接承袭了国公之位。

    这件事在盛京城中的勋贵世家里,没少受人诟病。不过好在沈青蓦自己足够争气,这一回挣了大把大把的军功回去,安国公府又重新走回了百年前的为将为军之路,这让沈念心十分欣喜。

    只是再回到京城,安国公府已经再也不是从前的安国公府了。

    在沈贤妃的暗中授意下,安国公府已经分了家。三房一系已经迁出了安国公府,三房老爷带着一妻一妾,一儿一女,出去自立门户去了。

    三房老爷在朝中还担着个六品虚衔,即便和沈贤妃关系并不算亲近,但到底也算是当朝宠妃的兄长,诚明帝对他还算不错,在分家时赏了个在盛京城中还算过得去的宅子,凭着三房老爷头上那点儿官职,尚且能在门口挂上一个“沈府”的牌子。

    而现在的安国公府,松菊堂中再无老太君音容,二姑娘沈嘉绮,早在年前就因为忽然得了急病,重症难消,一病不起,因此而闭门静养,没过多久便香消玉殒了。当然,这是对外的官方说法,即便世家中不妨有人知道其中的真相,但只要安国公府没有公开承认北齐的新王后是沈二姑娘,便没有人敢拿着这个内幕当做把柄来向沈家发难。

    而二房夫人白氏年后痛失爱女,扛不住安国公府中接二连三的变动,很快也跟着去了。二房老爷受不住几番打击,强撑到沈青蓦回京袭爵,之后就直接离开了盛京城,跑到五台山修行去了。

    而沈青蕴,早在沈念心离京之前,就命人将他送到了泰州,程游之老先生门下读书。所以此时的安国公府,竟只剩下了沈青蓦这个孤家寡人一个了。

    沈念心没有直接回皇子府,也没有和穆子晏一起进宫拜谒,而是陪着沈青蓦回到了安国公府。

    “青蓦。”沈念心见他神色沉重,忍不住想要出言劝慰两句,却见他忽然转过身,淡淡地低下头朝自己笑了笑。

    她心中有些惊讶,倒不是为了旁的什么理由,而是不知道何时开始,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的孩子,竟然已经出落得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还要多了。

    “青蓦,你长大了。”她低声道。

    非是劝慰,而只是一声单纯的感叹罢了。现在的沈青蓦,经历了将近两年的沙场磨炼,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少不更事的小孩子了。沈念心知道,现在的沈青蓦虽然孤独,但却有足够的力量,撑起整个安国公府的门楣。

    “姐姐。”沈青蓦略略沉默过后,忽然开了口,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姐姐,我现在是将军了,能成为你坚实的后盾了。当初姐姐你出嫁时,我所立下的承诺,如今,我都做到了。”

    “是啊,你都做到了。”沈念心听着他毫无波澜的语气,一瞬间心疼得眼泪直接狂奔出来,“姐姐知道,姐姐从来没有看走眼过。你是姐姐心里的骄傲,更是沈家,祖祖辈辈的骄傲。”

    沈青蓦眼圈微红,难掩哽咽。他艰难地道,“可是姐姐,我这心里,怎么空落落的。”

    祖母不在了,父母不在了,兄弟姐妹们,都不在家里了。这个家里,只剩下沈青蓦孤身一人,又怎么还能叫家呢?

    可是事情走到今日的地步……也不是她或者沈青蓦,凭着一己之力能够挽救的。白氏是北齐安插在大铭的探子,早在几十年前便已经深深楔入了大铭。而她将原先的安国公夫妇暗害致死,只为了自己的夫君登上安国公的位置能够让她得到更多的消息,这也绝非是当时尚且年幼的沈念心和沈青蓦能够阻止的了。

    要说起来,沈青蓦和沈念心之间,可还算是有杀父杀母之仇。沈念心的父母,是被沈青蓦的母亲害死的,而沈青蓦的母亲白氏,最终也是死在穆子晏麾下之人的手中。

    可是沈念心并没有任何迁怒到沈青蓦身上的想法,从头到尾都没有过。她知道,沈青蓦是个难得的好孩子,白氏做下的那些事,和她死死掩盖的身份的秘密,也从未牵扯到其他人身上。

    所以无论是于情于理,沈青蓦都和她一样,是无辜的受害者。

    这些内情,在沈青蓦心里有了一定沟壑之后,多少也是知道些的。他心中除了家破人亡的悲哀,还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他问沈念心,道:“姐姐,右相府那边,我是不是该亲去请罪?”

    沈念心的生母傅氏嫦熙,是右相傅期然的亲妹妹。

    沈念心却摇摇头,道,“不必了。人死如灯灭,恩怨情由随风逝,这些陈年旧事,都跟着旧人过去就好了,你不要太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