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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晞看到他一饮而尽,才端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下去,然后放下杯子,在纸上写道:“谢谢你的晚餐。”

阮劭南点点头,未晞转身向门口走去。阮劭南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用无比温柔的眼神,微笑着,目送她离开。

未晞扶着楼梯把手,摇了摇头,眼前的楼梯都扭成了彩色的线条,仿佛一个无尽的深渊。她绝望地看了看头顶的天花板,天旋地转。她靠着墙壁,慢慢滑落在地上,看着男人一点一点逼近的脸。她满脸汗水,歪歪斜斜地在随身的小本子上写道:“你给我喝了什么?”

“*,美国发明的麻醉药,曾经在越战中用过。不过,现在的人更喜欢把它叫作*。它的特点是,无色无味,易溶于水,可以让你在极短的时间内身体麻痹。我知道,你是个小心的人。没看到我喝,你绝对不会喝,所以,我把它抹在了你的杯子上。”

未晞震惊地看着他,心如擂鼓,颤抖着在纸上写:“你到底想怎么样?”

阮劭南抬起她的下巴,在那颤抖的唇上轻轻一吻,“你说呢?”

未晞艰难地挥开他的手,写道:“你别做梦了,我只当被狗咬了一口。”

阮劭南托起她的脸,“只这样当然不行。但是,如果我将我们欢爱的过程录下来,放到网上,你觉得怎么样?”

未晞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被这歹毒的阴谋骇得发抖。

她用最后的力气在纸上写道:“别忘了,你也在里面。我是个小人物,你却是有头有脸的,传出这种丑事,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阮劭南好笑地看着她,捏了捏她的下巴,“傻丫头,你怎么能跟我比?我是男人,而且有权有势。我让媒体说什么,他们就会说什么,我让他们怎么说,他们就会怎么说。我只要对外面说一句,是你主动勾引我,你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况且我的公益形象向来良好,就算多一件风流韵事,大家也很快就忘了。”他压低了音量,贴在她耳边说,“但是你呢?你会受尽千人指,万人骂!你还想毕业?还想在这个城市立足?还想跟他在一起?你别想了,他那样的家庭,怎么可能容得下你?这个污点会一直跟着你,让你一生都抬不起头。”他狠狠地扯住她的头发,冷笑着,“除非你死了,否则,我让你一辈子都忘不了我!”

啪!未晞拼尽全力,一巴掌扇过去,却被他轻易抓住。他想将她抱起来,未晞一挣,指甲划在他脸上。阮劭南没想到她还有力气,一下脱了手,未晞像个白色的雪团,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她的后脑磕在地上,额角在台阶上撞出了血,血丝顺着脸颊淌下来,眼前一片模糊。

耳边传来脚步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她想动,手指拍在冰冷的地板上,怎么都用不上力气。她像一只折断翅膀的小鸟,被一双大手捞了起来。

她听到他在笑,很得意地笑。她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感到他在解她的衣扣,然后脖子上一凉,整个人陷入一片黑色的海洋,寒冷淹没了一切,什么都不知道了。

凌落川带着心急如焚的如非赶到阮劭南别墅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阮劭南整整齐齐地坐在自家的沙发上,借着灯光,拎着从未晞脖子上扯下来的玉麒麟,细细端详着。

凌落川走过来一把揪住他,问:“人呢?”

阮劭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人当然是在我的卧室里。我以为你会来得更早一些,可惜……太晚了。”

凌落川挥手就是一拳,气得浑身发抖,想到未晞又心乱如麻,带着如非奔向二楼的卧室,推开门。

如非双手捂住嘴,一下就哭了出来,“未晞……”

阮劭南说得对,真的太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们要救的人披着头发,拥着被子,神思恍惚地坐在阮劭南的床上,半截雪白的身子露在外面,紫青的额角还溢着血丝,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呆滞而涣散的眼神,没有生气,没有焦点,里面一片荒芜,什么都没了。

如非捡起地上的衣服,想要披在她肩上。她却吓得缩到一边,眼睛怯弱地看着某一处,嘴里无声地念着:“别碰我,别碰我……”

如非哭得泣不成声,凌落川眼前一片漆黑。他扶住床架,强撑着自己,走过去,把未晞从角落里拉出来,裹着被子抱起来。

他要带她走!带她远离这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切。他想杀了自己!他想杀了全世界!

“我的天!未晞,你这是怎么了?”如非看着裹着未晞的被子,惊声叫了起来。她回过头,看着雪白的床铺,几乎瘫倒在地上。

血!到处都是血,殷红的血。被子上,床单上,地毯上,未晞的腿上,还有凌落川的手上,全都是血!

“未晞,未晞……”如非疯了似的喊着她,摇晃着她,“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然而正在流血不止的人,却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充耳不闻,仿佛一个没有生命的充气娃娃,被双眼血红的男人紧紧搂在怀里。

黏稠的液体已经染红了他的前襟,一滴一滴落在地毯上,却还在流着。凌落川被眼前的景象骇得呼吸艰难,头晕目眩。他抱着神志不清的未晞大步走出卧室,看到端坐在客厅里的阮劭南,眼底几乎喷出火来。

如非看他站着不动,哭着喊道:“你早干什么去了?快别管他了,先送未晞去医院吧。”

上车之后,未晞忽然吓得全身发抖,哭了起来,手对着空气,又快又乱地比画着。

如非看得目瞪口呆,凌落川着急地问:“她说什么?”

如非看着凌落川,不可置信地说:“她说,她不能走。”

“为什么不能走?”

“她说……他录下来了。”

啪的一声,凌落川的拳头狠狠地砸在方向盘上,尖锐的车鸣撕裂了沉重的黑夜,却撕不破男人毁天灭地的愤怒和无尽的悲伤。

他的眼睛红得滴血,深吸一口气,“先送她去医院,其他的我来处理。”

凌落川抱着她跑进急诊室,护士和医生看到染红的被角也吓了一跳,赶紧将她放在急诊床上,唰的一声拉上了帘子。

里面的医生嘱咐护士:“是大出血,先打止血针,然后送她去拍X光。”

十几分钟后,医生看着X光片,对他们说:“*后穹窿撕裂,*颈口下方有一条两厘米深、七到八厘米长的裂口,需要马上做缝合手术,不然流血不止会很危险。你们谁是家属?手术需要家属签字。”

凌落川说:“我来吧。”

凌落川签好字后,医生看着他摇了摇头,叹道:“年轻人做事怎么这么鲁莽?这么长的一条口子,这姑娘得遭多大的罪。”

手术室外面,如非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不知所措。

凌落川低头靠着墙,黑色的头发遮住了眼睛。他慢慢松开紧握的双拳,看着欲哭无泪的如非,喉头抽动,过了很久才低低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如非仿佛如梦初醒,冲上去就甩了他一个耳光,揪住他被血染红的衣襟又哭又闹,“我早就告诉你,她会死的,她会死的!你为什么不听?为什么就是不听!你们这群浑蛋!你们害得她还不够吗?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为什么?!”

如非哭着跪倒在地上,凌落川被她揪着,双腿一软,也跟着倒了下去。

一个小护士跑过来,看着跌坐在地上的两个人训道:“这里是手术室,不能大声喧哗。你们要哭,要闹,就请出去。”

如非捂住嘴,站起来坐在椅子上呜呜痛哭。

凌落川坐在她旁边,看着自己染满了血的手,颠三倒四地说着:“我以为她骗我,以为她利用我,我快疯了,我喝醉了,糊涂了,我没听清楚,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如非声泪俱下地问:“她连话都说不了,她能骗你什么?”

“她为了他,跪下来求我。”凌落川转过脸,脸上蹭着一抹血,充血的眼睛错乱而迷茫地看着她,“她不是喜欢他的吗?那为什么还要对我说那些话?为什么还给我希望?我不懂,真的不懂。”

“就因为这个?”如非几乎仰天而笑,拿出自己的手机,指着屏保上的照片,“池陌是我的男人,我们半年前就已经在一起了。他以前是喜欢过未晞,可他现在爱的人是我。未晞只拿他当哥哥,她从来就没爱过他。”

凌落川惊讶地看着她,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她为什么……”

凌落川想说,未晞为什么不告诉他?

可是,她真的没说吗?她说了,她说了不止一次,她跟池陌不是那种关系。是他不愿意相信她,是他被眼前的“事实”遮住了眼睛,是他满脑子都是阴谋和算计。

如非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后悔得无以复加的男人,“到底是我们疯了,还是你们疯了?她为他求情,他为她打拳,他们之间就一定要有什么?人与人之间动辄利益交换,没有半点真情,这就是你们的逻辑?未晞真是傻,真傻。像你这种公子哥,怎么可能真正理解她?让她白做了梦,最后却落到这样一个下场。”

“如果你只相信,你愿意相信的事情,就算我说得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脚下的土地,悔恨和愧疚几乎淹没了他。未晞说得对,他只是一个被人娇惯坏了的公子哥,他没有经受过真正的挫折和伤害。未晞他们都是孤儿,他们之间那种以命相惜的感情,他没有经历过,他永远都不会懂。就算未晞告诉他,如非跟池陌在一起,他还是会怀疑她。他只愿意相信他自己看到的,只从自己的角度看问题,他已经习惯了把人心往坏处想。

原来所谓的真相,只有你愿意去相信的时候,它才是真相。

如非又说了一些什么,凌落川看着她的嘴唇上下翕合,呆呆地看了半晌,却一句都没有听到。他脑子里迅速将最近发生的事转过一遍,忽然想到了什么,站起来说了一句:“你在这里看着她。”

他丢下这句话,就消失在黑夜的尽头。

阮劭南坐在自家客厅里,把玩着手上的玉麒麟,讽刺地笑了笑,“他竟然给你这个。它如果保得住你,你今天就不会在这儿了。”

他正看着,凌落川已经大步冲了进来,一把揪住他的衣服,“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你指什么?莫如非跟池陌在一起?还是未晞从来就没有利用你、欺骗你?”阮劭南笑了笑,嘲弄道,“我知道而你不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你让我说哪一件?”

凌落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张若无其事的脸,咬牙道:“那我们就一件一件慢慢说,你究竟有多少事瞒着我?”

阮劭南推开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坐回沙发上,“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我只是比你更了解她。那丫头是个死心眼,又绝世清高。她如果真想报仇,她不会去勾引你,她会直接来找我。利用你?她根本不屑那么做。她跟你在一起,只有一个原因……”他看着这个怒不可遏的昔日好友,咬牙切齿,“她喜欢你。她是真的喜欢你,尽管你骗过她,可她还是喜欢上了你。而你却因为她喜欢你而怀疑她。这还真是可笑。”

“就因为这样?就因为这个,你就那么对她?你他妈的是不是疯了?”凌落川一脚踢翻了茶几,揪住阮劭南的衣服凶狠地骂道,“你到底还是不是人?就算你不认识她,就算对着一个陌生人,也不该下这样的毒手,何况是一个曾经那么爱你的女人,你怎么能这么作践她?这么没有人性的事,你怎么做得出来!”

凌落川一拳打在他脸上,阮劭南不躲不避,硬生生地接下来。他倒在沙发上,吐掉嘴里的血,仰起脸问:“她死了吗?”

“你说什么?”

“我问你,她死了吗?如果她没死,那你听着,她是我的,从头到尾,从生到死都是。你知道我手上有什么,你最好让她回来,否则,你该知道后果。”

凌落川瞪大了眼睛,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真是无可救药了!你要疯是不是?那我就陪你疯!我告诉你,我不是未晞,你少拿那种腌臜的伎俩来唬我。有本事你就把那东西放出来让大家看看,看看他们心中的大慈善家,名流绅士,背后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你以为我不了解你?伤敌一万自损八千,这种赔本的事你不会做。所以,你少跟我来这套。”

阮劭南擦掉嘴角的血,冷笑道:“那你就试试,看我敢不敢。”

凌落川挥手又是一拳,阮劭南左边一颗牙有些松动,他吐掉嘴里的血沫,嘲弄地看着双眼血红、双拳紧握的人,“就这样?我以为你会杀了我。只是你杀了我之后,别忘了解决你自己。就像莫如非说的,你早干什么去了?这么长的时间,但凡你对她多一些信任,多一点担待,我也没有机会。你就想着你自己那点委屈,那点不如意。是你亲手把她送给了我,她今天落到这步田地,你跟我一样,都是凶手。”

凌落川无言以对,他颓然地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眼前的一切如同历史重演,不过换了一种形式,换了一种心境,却是同样的结局。

“不过有一点,我倒是没有骗你。”阮劭南正了正自己的领带,“她的确是被陆子续赶出去的,原因是她把自己的妹妹推下了楼,陆家的管家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凌落川抬起眼睛,阮劭南接着说:“可是后来我查到,故事的真相被人扭曲了。陆幼晞不是陆子续的亲生女儿,是未晞的妈妈跟别的男人生的。由此不难推断,应该是陆子续在逼死妻子之后,又将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女儿推下楼,正好被未晞看到,所以,他就嫁祸给了这个自己一向不喜欢的女儿,将她赶了出去。”阮劭南冷笑一声,“当然,真相对你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关键是,当你听到那件事的时候,你选择的是逃避,而我会一查到底。你真的没有我了解她。也对,你们才认识多久,而我……已经认识她七年了。”

客厅里一阵沉默,只听到两个人的呼吸,犹如暴风过后的大海。

“那又怎么样?”凌落川忽然抬起血红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就算你认识她一辈子,又怎么样?就因为你了解她,了解我,我们所有的软肋你都一清二楚,你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伤害我们,是不是?”凌落川悲凉地笑了笑,“未晞说得没错,你除了还有一副人皮,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了。阮劭南,你总是以为自己最聪明,总把别人当傻子。你以为你跟越南人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当真不清楚?”

阮劭南左手跳动了一下,很细微的变化,还是被凌落川捕捉到了。

凌落川冷笑,“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你很有本事,能做得密不透风,却不是无迹可寻,你离开美国后,在越南的旧事,包括你不可告人的发家史。我一直拿你当朋友,就算你在外面杀人放火,想起你这一路走得不易,我也只当不知道。但是现在,我不再是你的朋友,我也不是你的对手。我是你的死敌。”他站起来,指着他,一字一句,“那个DV,你喜欢就自己留着慢慢欣赏吧。记着,有一秒钟流出去,我不会杀了你,我会慢慢整死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