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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行半晌大海忽在眼前但见朝日宛如金钲海波亦如涂金金波浩瀚千里端的令人眼界为之一宽。

    铁中棠一眼望去却瞧不见海滩6地心头不觉一怔再看前面岩石嵯峨竟是一道断崖。

    原来方才健马无人驾驶放蹄狂奔之下便失却方向此刻若非已有铁中棠赶车车马只怕便要笔直冲入海里。

    铁中棠大惊之下硬生生挫腕勒住缰绳但车马兀自冲出丈余方自停顿只要再进三尺车马若想停顿亦是有所不能了。

    俯下望但见断崖之下怪石林列石色如铁海浪汹涌打上岩石飞激四溅人马若是跌下哪里还有命在?

    车厢中的云铮与温黛黛虽已忘却天地万物但车马骤停两人心念一转也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温黛黛惶声道:“该死!该死!咱们竟忘了无人赶车!”

    云铮道:“我去瞧瞧这是怎么回事……”

    话声未了人已掠出却见一条黑衣汉子端坐在马车前座上云挣更是惊奇意外脱口轻叱一声:“什么人?”

    铁中棠惊魂未定掌心犹自捏着冷汗听得这一声轻叱也未及思索便转过头来。

    云铮目光动处面色大变狂吼道:“原来是你!”

    吼声中突然一掌直击而出。

    铁中棠也不知是不及闪避还是不愿闪避竟被这一掌着着实实击在左胁之上只听“砰”的一声他身子已自马车上飞了出去远远跌入断崖下只留下半声惊呼缥缥缈缈飘荡在海风中。

    温黛黛听得这一声惊呼方自抢掠而出云铮左掌握着右拳正站在地上呆呆的怔。

    他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双目之中却布满了红丝温黛黛又是惊诧又是着急惶声问道:“什么事?”

    云铮道:“铁中棠……铁中棠……”

    温黛黛更惊失声道:“铁中棠?铁中棠在哪里?”

    云铮伸手向断崖下一指道:“被我一拳打下去了!”

    温黛黛惊呼一声颜色惨变身子也似站立不住摇了两摇终于“噗”的一声跌坐在地。

    云铮面上忽然泛起一丝笑容喃喃道:“打下去了!一拳就打下去了……”那笑容极是古怪也不知是悲哀还是欢喜。

    温黛黛身子抖指尖冰冷道:“你……你好……”

    其实她喉头哽咽一个字也未说出口挣扎着站起身子跌跌撞撞狂奔到断崖边缘。

    断崖下浪涛击石泡沫四溅哪里还瞧得见铁中棠人影唯见一方黑色衣袂挂在岩石上犹未被海浪打湿仍在迎风招展看来却似铁中棠的一只手掌还攀在岩石上想挣扎着自海水中爬起。

    温黛黛这一眼瞧下心中悲痛哪里还能忍耐双手紧抓着崖边岩石立时放声痛哭起来。

    云铮见她竟为了铁中棠如此悲痛又嫉又恨忍不住大怒道:“铁中棠背师叛友人人得而诛之你哭什么!”

    温黛黛霍然转身痛哭着道:“他……他有哪点对不起你?你若不是他今日哪里还有命在!”

    云铮冷笑道:“如此说来我反应感激他不成?”

    温黛黛道:“自……自然!”

    云铮大怒嘶喝道:“你不知道他害了我多少次第一次在那迷林中他便将我送入司徒笑手中若非我挣扎着逃出来又……又遇见了你早已要被他们非刑拷打而死我还应感激他、感激什么?”

    温黛黛流泪道:“错了……错了……”

    云铮大声道:“此乃我亲身经历之事怎会错了?”

    温黛黛嘶声道:“你可知那次他非但未曾害你且是拚了性命救你他为了救你假意向司徒笑跪拜又乘机将司徒笑击伤那时他若将你放下不顾本可逃生但他死也不肯放下你终又落入别人手中幸好遇见个存心向大旗门报恩的赵奇刚赵奇刚也只能救出一个人而已在那种选择之下他仍是选择了救你便令赵奇刚负你逃走自己却落入百丈绝壑之下!”

    这些话她本是自司徒笑、铁中棠等人口中零碎听来隐忍了多时此刻终于一口气说出。

    云铮听得面上阵青阵白道:“但……”

    温黛黛道:“赵奇刚舍命将你送到安全之处而你却偏要疑心那是别人要用刑拷打你竟然逃了出来。”

    她惨然一笑又自接道:“但你却不知真要害你的是我不是他若非司徒笑定要我将你诱回大旗门的老家他好在暗中跟踪要你大旗门一网打尽你伤势未愈时便已将你杀了!”

    云铮头上冷汗交迸道:“但到了洛阳他为何……”

    温黛黛道:“我自以事机做得极是隐密到了洛阳李宅便被铁中棠看破了真相但你那时已恨他入骨不可理喻他只有以钱财将我诱感好教你对我死心哪知你非但不知此意反而更恨他了!”

    云铮颤声道:“但……但他为何又跟司徒笑……”

    温黛黛道:“那只是他金蝉脱壳之计他要胁潘乘风易了那老人的容貌令司徒笑等人将之当做铁中棠他自己便好专心志意在暗中对付他们他智计万方又岂是别人所能猜出!”

    云铮双膝软“噗”的跌倒在地。

    温黛黛道:“那时我对你本无丝毫好感只是铁中棠时时刻刻劝我莫要害你是以在荒祠之中我才会那般说话。”

    云铮黯然垂下了头。

    温黛黛道:“那日在铁匠村中也是他将艾天蝠诱开的他为了要救你的性命自己险些死在艾天蝠掌下!”

    一阵风吹来云铮机伶伶打了个寒噤。

    温黛黛道:“那时你已负伤我将你抱回居处却被司徒笑等人追踪而来又多亏了铁中棠救了你也救了我!”

    云铮流泪道:“原来你……你是喜欢他的……”

    温黛黛亦是满面痛泪颤声道:“不错有一阵我是喜欢他的但他为了你到处避着我直到……直到……”

    她垂啜泣了一阵方自接道:“直到那日你负伤时我抱着你满山狂奔那时我才现我整个心都已被你打动我宁可自己死上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能让你死但……但若不是他我们又怎有今天……”一面说话一面流泪话未说完眼泪已湿透了衣襟。

    云铮呆在那里已不知动弹。

    恩恩怨怨前因后果他终于全都恍然。

    但这恍然却已迟了些这激动也未免太大了些。

    云铮但觉心胸中一片浑浑噩噩似已完全失去了主宰他似乎什么都已不知道只知自己纵然死上百次也不能恕罪。

    温黛黛流泪道:“这些话我怕你伤心本来永远也不想对你说的但为了洗刷铁中棠的冤名只得对你说了。”

    云铮茫然点了点头泪珠洒满胸前。

    温黛黛啜泣道:“不说别的就说今天若不是他及时勒住了缰绳我们岂非早已粉身碎骨……”

    云铮突然长身而起仰天痛嘶道:“铁中棠!铁二哥!小弟……云铮……太……太对不起你……”

    狂奔着冲向断崖便待一头撞将下去。

    温黛黛惊呼一声滚了过去抱住他双足。

    两人一起滚在地上云铮惨呼道:“放手!求求你放开手……我若不死你叫我如何活得下去!”

    温黛黛痛哭着道:“你不能死你怎么能抛下我一人莫非……莫非你已忘了天长地久永不相弃……”

    她紧抱着云铮再也不肯放手。

    云铮道:“但……但我哪里还有脸活下去!我活在世上又是何等痛苦!求求你还是让我死吧……我……我……”

    温黛黛嘶道:“但大旗门的血仇还未报我们的誓言犹在耳你怎么能死!怎么能死!”

    她拼命捶着云铮的胸膛悲嘶着道:“你要死也要死得像个英雄!你要死也不能死在今日!”

    云铮心头一凛又是一身冷汗道:“但我……”

    温黛黛却越说越是悲愤打得更重骂得更凶:“你此刻若是死了不但抛下大旗门血仇不顾也抛下我一个人孤零零无依无助你……你若再说一个死字你便是混账便是懦夫!”

    她哀求虽然无用但这番痛打却打得云铮又惊又愧这番痛骂更是字字句句都骂入云铮内心深处。

    温黛黛打得手软无力骂得声嘶力竭自己实也心灰意冷突又伏在云铮身上痛哭着道:“你要死就死吧!我也陪着你死……大家一起死了……大家眼前……眼前都落得个干净!”

    云铮长叹一声道:“我不死了!”

    温黛黛怔了一怔道:“你……你说什么?”

    云铮道:“我活着固然痛苦但我若死了又怎能真的安心?你说的不错我纵然要死也不该死在今日。”

    温黛黛又惊又喜道:“真……真的?”

    云铮道:“我几时骗过你?”

    朝日虽已升起但海上却起了浓雾突然一阵尖锐的哨声响自岸边划破了天地间的静寂传达到远方。

    过了半晌一艘渔船自浓雾中荡出船上卓立着一个白苍苍的老妇人款款摇橹。

    她年龄虽已老迈但站立在动荡的船头上强劲的海风间身子却仍挺得笔直似是一生中从未曾弯曲过。

    云铮面容早已麻木与温黛黛等候在岸边渔船渐渐靠岸那老婆子目光一转忽然锐声道:“死人在哪里?”

    温黛黛道:“老婆婆死人就是我。”

    老婆子瞪了云铮一眼道:“他是谁?”

    她面容被岁月侵蚀风雨吹打划出了千百条皱纹显得那么衰老不堪但一双眼睛却仍亮如闪电似是只要一眼瞧过去任何人的秘密却再也休想瞒得过她。

    温黛黛赔笑道:“他也是要去常春岛的。”

    老婆子哼了一声道:“你上来他留下!”

    温黛黛惶声道:“为……为什么?”

    老婆子怒道:“他凭什么能到常春岛去?”

    温黛黛道:“他……他……”

    云铮突然厉喝道:“你莫要求她云某要到常春岛去也未见得非坐她的这艘船不可!”

    哪知这老婆子听了这句话如见鬼魅般面容突然大变颤声道:“你……你说你姓什么?”

    云铮大声道:“云!”

    老婆子颤抖着伸出手指指着他道:“你可是大旗门下?”

    云铮道:“不错你要怎样?”

    老婆子身躯摇了两摇突然回过头去道:“你也上来吧!”

    温黛黛大喜道:“多谢婆婆。”

    云铮心中却大是惊诧:“为何我一说出姓名来历这老婆子立刻就变了颜色?这其中难道又有何隐秘?”

    温黛黛道:“快上来呀!”一把将他拉上船去。

    两人上船入舱那老婆子始终背对着他们再也不瞧云铮一眼长篙一点渔舟便离开了海岸。

    温黛黛道:“还要相烦婆婆一件事不知婆婆可答应?”

    老婆子道:“说吧!”

    温黛黛黯然道:“晚辈们有个朋友失足落在左面的岩石下请婆婆荡船过去瞧瞧他……他的尸身还在不在。”

    老婆子也不说话却将渔舟荡向左方。

    温黛黛心里也不觉奇怪、暗道:“这老婆子先前什么事都不肯答应如今却是有求必应这是为什么?”

    海浪汹涌雾更重哪里还寻得着铁中棠的尸身?云铮、温黛黛相视一眼又不禁潸然泪下。

    老婆子虽未回头却似将他们举动瞧得清清楚楚锐声问道:“这尸身是你们的什么人?你们竟为他如此伤心。”

    温黛黛流泪道:“是……是他的二哥。”

    老婆子身躯似乎又一震道:“他的二哥姓云还是姓铁?”这句话问将出来可见她对大旗门竟是知之颇深。

    温黛黛瞧着她背影迟疑着道:“姓铁……”忍不住又问道:“婆婆你莫非也知道大旗门?”

    老婆子却不答话也不再说话双手紧紧握橹用力将渔船荡向浓雾深处但闻水声荡荡海天俱寂。

    她似是对这条海路极是熟悉虽在浓雾之中也不致迷失方向温黛黛瞧着她身影不觉竟已瞧得出神。

    却未想到那老婆子突然叹息了一声伸手在她面上轻轻抚了~下道:“孩子你为什么要对大旗门……”

    她似是有许多话要说但只说了半句便戛然而止。

    温黛黛只觉她的手掌比任何砂石都要粗糙摸在脸上犹如挫子一般不禁问道:“婆婆在海上已有多久了?”

    老婆子默然了半晌缓缓道:“我在这海上……一个人……荡来荡去……已有十九年八个月零三天了!”

    她将时日记得如此清楚显见这一天天孤寂的岁月是如何难以打破温黛黛只觉心头一阵凄楚。

    老婆子又道:“将近二十年的岁月……唉!过去得真是慢但有许多事再过二十年还是忘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