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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内檀香袅袅,香炉里头燃着香烛,聚成了一室橙黄的暖意。

    金身菩提像高入穹顶,菩提下的一方小桌旁坐着一位红色僧袍的僧人。

    闭目合十,面目恬淡悠远,那模样竟一点也不输身后的那尊菩提。

    僧人缓缓睁开眼睛,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看向面前的郎君,说:“多年未见,公子如今已经大变模样了。”

    “从前的公子如今也成了大晋的远明侯,师父若是晓得,定是十分欢喜的。”

    桌子对面的郎君抬手抱拳,朗声回道:“清言师父谬赞了。”

    男人穿着一身圆领劲袍,衬得宽肩窄腰格外干练,举手投足利落干脆,毫无拘谨,一看就是行伍中摸爬滚打过的那种自如。

    “我自往北疆已有四年之久,连住持的圆寂礼都没来得及参加,实在愧对当年住持相助。”

    清言垂着眼眸一下一下地敲着木鱼,答:“师父既已出家,这些尘世的礼俗早就不在意了,侯爷如此说,倒是有些奇了。”

    闻言,男人哑然失笑,道歉着:“清言师父说得对,是我唐突了。”

    清言没有说话,只是放下手里的犍稚,合掌回了一礼。

    “侯爷战时拨冗前来,定有要事。”清言道,“侯爷请说。”

    男人端起茶盏的动作顿了一下,也不推脱,弯着眼睛笑了起来:“多谢清言师父。”

    “请。”清言道。

    ……

    “侯爷说的蕉城之事,和尚有些耳闻。”清言听完男人说的事儿,沉吟片刻道,“只是这前因后果还有些负责,明日和尚把东西整理好了送去军营吧。”

    “多谢清言师父。”男人站起身来弯腰行礼,“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告辞。”

    男人才刚准备往外边走,就听到了长廊外边的声音。

    “小姐,你说的是这儿吗?”小丫鬟有些怯生生地问。

    “应当是吧,”少女的声音穿过长长的廊桥传来,忽远忽近带着泉水激石的清冽。

    “侯爷?”求羿没有听到外边的声音,只看到自家侯爷的步子停了下来,有些疑惑。

    男人抬手挡了一下,求羿立刻噤声退到一边。

    “小姐当心。”少女扶着小丫鬟的手跨过门槛,往大殿里头走。

    小丫鬟走在少女前面,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大殿中央的男人,有些讶异。

    “公……”小丫鬟“公子”二字还没说完,就被沈九制止了。

    沈九食指放在唇间,温柔地看着少女,淡淡地笑着。

    沈九眉眼浩如星辰,笑起来更是尤其俊朗,就是带着面具也丝毫没有遮掉满眼的风华,只可惜戴着幕离的少女看不见。

    “怎么了?”林荞觉得有些不对,圆儿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顿了一下,问,“是碰上什么人了吗?”

    话音刚落,就有人发话了。林荞这才晓得,圆儿为何突然住了嘴。

    “清言师父,那我就先行告退了。”男人的声音低哑中又带着风沙的浩远,就像是醇香的陈酿,听着人心荡漾。

    “沈九公子。”林荞道。

    这般独特的声音,她昨日才听过的。

    “姑娘说的对。”大殿空旷安静,这声音也更加清晰,就连那微微上挑的尾音和吐息都格外明显,就像这天地间只有他一人在说话似的。

    “你我确实有缘。”沈九笑着说。

    林荞沉吟片刻,回答:“好像是。”

    “恩……”沈九低低地笑了一声,说。

    林荞觉得沈九很喜欢笑,每说一句话都要若有若无地笑着,那双眼睛笑起来一定也很好看。

    只是她没机会见着了。

    不过也无妨,萍水相逢罢了。

    林荞压低了声音侧耳和圆儿说话:“他今天还带着面具吗?”

    圆儿点了点头轻轻地应了一声。

    昨日北城庙会繁华,确实会有不少人戴着面具出门,可是今日这远山寺却没有这个说法,怎么他还是戴着面具……

    林荞皱眉思索着,听到有脚步越来越近,然后停在了她的跟前。

    “施主。”僧人慢慢朝这儿走过来。

    林荞行礼道:“师父如何称呼。”

    “清言。”

    “清言师父。不知今日可否问卦。”林荞问。

    “师叔不在,不过和尚可以略看一二,若施主不嫌弃……”

    “自然不会。”林荞本来就是随便打发打发时间,至于谁来看,于她而言都没有差别。

    “施主,请。”清言答。

    林荞扶着圆儿跟上和尚的步子往大殿里头走。

    “清言师父,姑娘。那在下先行告退。”

    沈九和钟家的仆从出去把门掩上了,大殿里头只剩下了清言和林荞两个人。

    “施主是要问何卦?”

    林荞听着清言一下一下地敲着木鱼,声音悠远静谧。

    “清言师父,我今日前来是想问……”林荞顿了一下,“桃花煞。”

    清言敲木鱼的声音停了,林荞等了一会,才听到他说话。

    “姑娘是林家小姐。”

    “清言师父知道我?”林荞索性也不掩藏,干脆答应了。

    “有所耳闻。”

    “看来我这名声倒是大得很。”林荞风轻云淡地笑着说。

    家里的人都以为她讨厌这个名声,平日里说话的时候也总是忌讳着,可殊不知最无所得,却是她这个被说的。

    退了和许澍的婚之后,她便更是成了外人口中孤独终老的身匿煞气之人。

    孤独终老又如何,她也不要来个什么夫君陪着,她自己守着家产,陪着父亲和一院子叽叽喳喳的姨娘们,没事搓搓麻将,安安稳稳地过完一辈子就好了。

    至于外边的人怎么说,随他去就是了。

    只是如今出了变数,被太后塞了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新夫君,愣是把她拖进了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京都旋涡。

    “得罪。”清言停下来敲木鱼的动作,赔礼,“和尚随师父到过江南。”

    她这名声是大晋鼎鼎有名了的,江南的人更是各有各的一个版本,愣是把她本来没什么趣味的往事编成了跌宕起伏。如果这坊间再办一届传奇大会,说不准她也能靠着自己的那些传闻博得个头彩。

    “无事无事。”林荞摆了摆手接着说,“清言师父信这世间真有桃花煞一事吗?”

    “世人出生便是带煞的,只是姑娘刚巧在这姻缘一处上,姑娘不必心急,万事皆有定数。”清言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