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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澍用了晚饭就领着亲卫离开了,林荞在门口看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远,身上还是方才离别拥抱留下的温热。

    “小荞。”

    林荞闻声转过头去看着刘卿卿,她对着许澍的方向努了努唇,道:“你们成亲了吗?”

    “还没。”林荞思索了片刻回,“应当打完仗回大晋的时候定日子罢。”

    “这样啊。”刘卿卿拉长语调,眼珠子滴流着,看四处无人才踮着脚到她耳边,轻声说,“那你们可圆房了?”

    “虽这么说不大吉利,只是这仗一时半会也不知何时结束,还是要早下手为强,免得夜长梦多……”

    林荞听完这话,顿觉自己和卿卿果真是一类人,连这些想法都一样。

    于是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回答道:“卿卿说得我已想到了,这些都已经妥当了。”

    “那就好,那就好。”刘卿卿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气。小荞现如今可是她的好朋友,可不能让小荞吃了亏。

    刘大婶收好了屋里的东西准备出来看看,正听到自家混丫头的话,气得恨不得拍她一下。可又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篮子里鸡蛋,只能放下。

    心里默念着老爷子,实在对不住,还是没能教着丫头成个闺秀。

    刘卿卿哪晓得娘亲想的是什么,看到娘亲来了就利落干脆地喊了一声好,拉着那举止矜贵的大小姐又跑进院子里玩去了。

    许澍这些日子很忙,林荞一个人不大睡得惯,又教了朋友,于是就在刘卿卿的怂恿下,抱着被褥和她挤在了一处。

    冬天过了,白日也变长了,两人在院子里玩了好久,天一黑,挨着床就睡着了,至于先前说好的讲志怪故事,也通通抛在脑后了。

    今夜比往日都安静得多,天空浓黑如墨,月亮和星辰一点儿都没漏出来。往日站在枝桠上的鸟儿也没了踪影,春天刚来嫩芽还没来得及长出来,枝桠光秃秃的,被风一吹更觉萧瑟。

    院子的长廊点着灯,火苗在纸糊的灯罩下跳跃着。

    “轰隆——”

    一声惊雷炸起,原先徐徐的风突然发了狠,卷起灯笼,拍打着精致的灯罩,那火苗霎那间灭了。

    本就黑暗的夜陡然间失了所有的光,呼啸的狂风像张开大口的巨兽,恨不得把世间所有都吞噬。

    “轰隆隆——”这一声雷打得更大声,闪电硬生生撕破了天空,砸向大地。

    床上的人被惊醒了,猛然坐起来。一头青丝披散下来,半遮着有些涣散的瞳仁。

    林荞坐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转过脸去看向窗外。

    外头有些亮了,不过却不是月光,也不是烛光,而是骤然不歇的闪电的光。下午一切都还好好的,怎的晚上就突然变了天。

    还偏偏,偏偏是在许澍入楼兰旧城的时候。

    伴着闪电打下的声音,她的心突然一紧,疼痛直钻上头,疼得她眼前发黑,甚至连坐都坐不住,就要往床下跌去。

    “小荞!小荞你怎么了!”刘卿卿慌忙拉住要摔下去的人,拼命地喊她。

    刘卿卿在这儿住得久了,早就习惯了这变化莫测的天气,故而睡得深。只是今日这雷迟迟都不停,还愈演愈烈,她也被吵醒了。刚想着去庖厨找些东西来吃,可一睁开就看到林荞脸色惨白,双唇颤抖。

    刘卿卿登时就慌了,搂着那白得和块玉似的林荞,把她轻轻放下,在床上躺好。

    “我去找娘亲,你等等我!”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好,抛下一句话,就往外跑去。

    林荞躺在床上疼得额角直跳,意识飘忽,压根听不清刘卿卿说了什么,只记得是让她等等。

    她活了整整十八年,统共没吃过几次苦,即使是在上京行宫里,为了假死套上绳索的那一次,也没有现在这般疼。

    现在心口的疼就好像是蚁虫啃食,拿木刺扎入心口一般,想要将它拔除,可却还是隔靴搔痒,怎么也摸不清它到底在哪。

    “姑娘,姑娘。”

    林荞头昏脑胀,昏得不知何为天地的时候,被一个声音唤醒了,她迷蒙地睁开双眼,从人影交叠里勉强认出了来人。

    “刘……大婶。”

    “姑娘莫要说话了,我给你把了脉,不是心肺之疼。姑娘估摸是犯了梦魇,我抓了些安神的药来,姑娘快喝了睡下吧。”刘大婶是真的心急了,说话都快了起来。

    林荞虚弱地点了点头,然后温热带着微苦的药汤顺着唇缝往里头淌。

    刘大婶久病成医,拿的药对症,疼痛果然慢慢减轻了,冷汗褪下,不一会就睡着了。

    第二日,林荞总算明白自己那突然而来的心悸究竟是为何。

    “你说阿澍不见了?”林荞听到这话,撑着扶手猛然站起来,看着站在面前抱拳行礼的副将求羿。

    求羿知道现在时间紧急,不能含糊直接全盘托出。

    “侯爷前些日子带着风使一起勘测楼兰旧城,已经发现了城中的端倪,故而昨晚入城。”求羿看着林荞紧蹙的眉,怕她担心地又心疼,赶紧又加了一句,“侯爷已经准备了许多,兴许只是一时消息没放出来……”

    “从昨晚到现在,已经半日过去了。”林荞并不吃这一套,目光沉沉。

    如果不是真的出了事,这些亲卫都会兜着,也不至于来告诉她。

    求羿听着这话,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还是没藏好,只好低下头避开她带着锋芒的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那座上才传来声音。

    “副将带我入城吧。”

    林荞的声音依旧是清越淡雅,可却坚定,求羿有些错愕地看向她。

    “楼兰旧城地势复杂,最近又到了狂风季,小姐入城恐怕不安全,属下恕难从命。”求羿咬着牙顶着林荞的目光回。

    “恩。”

    林荞指尖点了点桌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拿着杯盖靠着杯盏,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似乎决定放弃这个念头了。

    求羿刚要松一口气,这气儿又一下子梗住了,因为那千金祖宗又开口了。

    “那我只好自己去了。”

    林荞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可求羿听着却流下汗来。

    “我在这里待不下去,我到这儿来都是因为许澍,他现在都不见了,我还留着有什么必要呢?”林荞反问道,“许澍能关的住我,你们却不一定能。”

    求羿知道林家的家兵擅藏匿之术,如果林荞真的想走,他也抽不出手来对付,到时候侯爷带着亲卫从楼兰出来了,见到林荞不见了,恐怕要把自己的皮都扒下来。

    见求羿的脸色有些变了,林荞便晓得人已经有些松动了,于是软下态度,商量道:“我只是想入城看看,入了夜我就出来,绝不待多久。”

    “你总该让我有个理由安下心来,我总不好在这儿枯等着吧。”林荞接着说。

    “可是……”求羿还想反驳,可一时又不知找什么理由拒绝。皱眉纠结。

    林荞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边,不由分说地就抓着人的手,一脸惊喜道:“副将是答应了。”

    被林荞抓着的手好像被烫伤了一样,求羿想撒开,可这千金小姐却不知道从哪来得力气,他一时竟甩不脱,又不敢用大力,只能红着一张脸不说话。

    只可惜林荞一向没心没肺,压根看不出来求羿的难堪,自顾自地往下说:“我马上就去收拾东西,院中做了午膳,副将可吃了饭再走!”

    说完就松开手跑到院子里去了,就扔下愣在原处不知道手脚往哪放的求羿。

    林荞和求羿是午时过了一个时辰出发了,为了行路方便些她把一头长发都被发带束好了,换了一身许澍当初在城里头给她买的劲袍,然后就骑上马和刘大婶他们道了别,拉着缰绳出发了。

    林荞从前便会骑马,只是不大喜欢废力气,现在入城万不可再坐马车,她又不好和其他亲卫同乘,再者他们也避她如鬼怪,她只好把好多年没有练过的骑术捡起来,索性还没有完全忘记。

    刘大婶的家离楼兰旧城并不算远,只花了一个时辰就到了城门,或许已经算不上城门了。

    只能算是故去的纪念。

    狂风季节来了,楼兰风大得有些过分,林荞束得稳稳当当的头发都被风吹散了些,在眼前飞舞着。

    大风卷过地上的沙砾砸向那断壁残垣。

    此处原应当是一片繁华城府,塞上江南,水木迢迢,只是无妄的灾毁了这些。那场大尘暴先是席卷了楼兰城郊,让远征到此暂休整的大将军和军队从此与这人世间远隔。

    后来平静了半月,楼兰旧城子民高呼着天神之怒,居家搬离,所以半月后那场更大的风暴把整座城池倾覆的时候,只是带走了这里的繁华,并没有伤及太多人的性命。